與“不見面”的哲學家“見面”

發布人:胡中龍 責任審核人:張哲 系統審核人:林小敏

 

上午九時三十分,“以臉為書——楊小彥學人肖像暨手稿展”在中山大學廣州校區南校園錫昌堂一樓展廳開幕,展覽由中山大學哲學系、太阳集团1088vip、中山大學人文學部主辦,校内外嘉賓共50餘人出席,中山大學哲學系周春健教授主持開幕式。

 

 

開幕式現場

 

臉、書、人

周春健教授首先介紹了太阳集团1088vip楊小彥教授的藝術經曆以及展覽肖像手稿的創作淵源。楊小彥教授以他油畫專業的功底和藝術史、新聞傳播學與攝影史的視野創作的學者肖像以19-20世紀的中外文學、藝術、哲學領域的巨人為主,通過漫畫式的水墨白描或誇張、或深刻地将不同學者的“臉”與畫家對于不同學者的“書”的理解結合起來,形象地道出了學者與他們思想的“外”與“内”的關系。

 

2020年疫情期間,楊小彥教授住在溫哥華的家中,便開始創作這批肖像畫,後來也在不同地方展出過,今天在中山大學哲學系這個特别的空間内展示其中哲學家系列的肖像畫,對于我們思考學人與學問、藝術與哲學的關系會帶來不一樣的啟發。

 

 

周春健教授主持

 

廣州美術學院藝術與人文學院院長胡斌教授在緻辭中指出,楊小彥教授的這批肖像畫有十分特别之處,他不僅是在畫一個對象,還在畫這個對象後面的書和思想。我們通常知道,有的學者外貌并不顯深刻,但他的思想深刻,所以我們怎麼才能反映一個人深刻的思想和反映這個深刻的人,楊小彥教授的畫給了我們一個很“深刻”的體現。

 

 

胡斌教授緻辭

 

 

 藝術與哲學

中山大學人文學部主任、哲學系陳少明教授認為,對于肖像畫的處理涉及到身體的哲學,除了哲學的思考以外,繪畫的藝術要處理的是其中最具象的和最抽象的協調問題,這就需要極大的想象力。思維的力量在繪畫中是要充分體現的,這是藝術和哲學相通的地方;但哲學是要從想象中清醒過來的,藝術倒過來通常最需要酒神精神的覆蓋。小彥教授的這些畫不僅是按照我們通常對于這些哲學家的印象,還加入了他自己的生動理解,這是非常有趣的,也給我們提供了另外一種認識這些哲學家的可能。楊小彥畫出了我們“不見面”的哲學家的肖像,會給我們的學生在平時讀書、做研究時激發很好的靈感。

 

 

陳少明教授緻辭

 

中山大學人文社科處處長、哲學系主任張偉教授表示,欣賞楊小彥教授的畫給自己帶來了很多思考,特别是其中一幅德國現象學家馬克斯·舍勒的肖像。因為對于舍勒的熟悉,張偉教授表示當自己去“讀”一個哲學家的“臉”的時候,發現這個“臉”的背後也有他自身的生成性,這個生成性更聚焦的是對于這個“臉”的意義。比方說,基于對舍勒的理解,作為觀衆的張教授對于這幅畫想要展示出來的意義與作為作者的楊教授可能有不一樣的看法。作為一個舍勒的研究者,張教授其實最好奇的是楊小彥教授是以一種什麼樣的生成和生發的機制來畫這張臉的,這是一個哲學的也是一個藝術的話題。

 

 

張偉教授緻辭

 

随後,太阳集团1088vip楊小彥教授在緻辭時首先感謝了中山大學人文學部、哲學系、新聞傳播學院與太阳集团1088vip對于本次展覽的支持。楊小彥教授提到許多年前陳少明教授曾提醒自己,可以用清晰的哲學思想來“打掃”藝術的現場。對于尋求哲學與藝術的對話,楊小彥教授回憶了自己當知青時閱讀中山大學哲學系前輩學者楊榮國先生《中國古代思想史》的經曆。

 

面對需要創作的衆多的中外哲學家的肖像,楊教授表示其中有自己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哲學家,對于自己不熟悉的哲學家,楊教授的原則是一定要認真閱讀他們的哲學著作,然後在大量創作練習的基礎上進行琢磨,在實踐的過程中生成令人滿意的作品。在完成了大量的哲學家肖像後,楊小彥教授表示哲學家首先目光睿智,他們的學問、性格和“臉”之間确實存在着關系。所謂“相由心生”,這在中外的哲學與藝術中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題。希望這個展覽在給大家帶來思考的同時,也可以給大家帶來藝術上的愉悅。

 

 

楊小彥教授緻辭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作為本次展覽的策展人,中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副研究員鄭梓煜表示,能為自己恩師策展是一種榮幸,面對将要到來的楊老師中山大學從教二十周年的日子,鄭老師回憶了自己跟随楊教授學習的經曆。鄭老師表示從楊教授的身上他看到了八十年代學人的風氣;從楊老師與陳少明等老師的交往中,他看到了學人間的友誼;從楊教授的學問與藝術中,他得到了快速的成長。鄭老師認為,楊老師的經曆呈現了跨學科的可能,實現了常人很難做到的思想研究與手頭功夫的轉換。楊老師通過他四十年的學習、教學經曆實現了這樣一種從不可能到可能的曆程,這種老一輩學人的人生軌迹中所體現的精神是自己不能忘記的。

 

 

鄭梓煜副研究員緻辭

 

開幕式結束後,楊小彥教授帶領大家參觀展覽,詳細介紹了他創作不同作品時的心路曆程,以及作品間不同表現手法與創作意圖選擇的用意。對于楊教授的詳細介紹,觀衆表示獲益良多。

 

導覽結束後,在展廳現場舉辦了主題為“人格、藝術與哲學”的學術沙龍,對本次展覽進行深入研讨。本次沙龍由中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鄭梓煜副研究員主持。

 

 

沙龍現場

 

 個人的閱讀史,也是時代的閱讀史

“在我們讀書的時代,雖然我們所學不同,卻面對着相同的人。”陳少明教授如是說。在他看來,雖然楊小彥教授學的是藝術,自己學的是哲學,但是他們依然可以自然地形成思想上的共鳴,而這是因為在他們讀書的年代,靈魂與智識可以無所顧忌地跨越學科,故而那個時代的閱讀,不是一個人的閱讀,而是“一群人”的閱讀。陳少明教授說,在所有人都熱切渴望知識的時候,人們也許缺乏對于某一個特定領域的細緻研究,但卻有着現如今無法比拟的開闊眼界;也正是這種“無視學科界限”的思維,造就了對知識的純粹追求,締結了一個時代的共鳴。而楊小彥教授的畫作,正是用具象的方式,展現了他們那一代學人的深思與博學,打動着每一個與他們同時代乃至後時代的人。

 

吳重慶教授對此也深有感觸,在他看來,楊老師的畫作很有力地把他帶回到了80年代的思想界。那個時代的學人飽含對時代的向往,用個人生命的真切感受去讀書,所以哪怕是閱讀非常抽象的哲學著作,也能夠觸摸到它的體溫、情感與精魂,而這正是今天的讀書人很難體會到的。吳重慶教授還認為,對于楊小彥教授這批精彩畫作,既可以從“以臉為書”的角度理解,也可以從“以書為臉”的角度閱讀。

 

畫是具象的深刻

深刻習慣了綁定抽象,直到畫作賦予其形象。胡斌教授認為,思想與人本身是既分離又統一的關系。比如我們在閱讀一個學人的著作時,往往會下意識賦予他形象,比如洞穿人心的雙眼、爬滿智慧的胡須。然而這種基于思想賦予的形象與學人本身或許有着極大的差異,一個面相并不“深刻”的人,其思想亦可深邃如淵。以委拉斯貴茲所畫《伊諾森十世》為例,胡教授指出,在這幅畫中,畫比本人還令人生畏,似乎畫作比本人還要“深刻”,而這種超出“本人”之外的深刻,究竟如何被賦予,也許正是我們需要深思的。

 

 

阿爾杜塞 布迪厄

 

周欽珊副教授在胡教授的基礎上,直接給出了一個“具象”的深刻——腦門,周教授指出,腦門是非常難畫的,而腦袋又恰恰是一切思想的發源,是肖像中最直觀的“深刻”。而這種“深刻”的來源,毫無疑問是畫作者。周教授認為,漫畫本身就是一種批評,他反映着畫作者的态度和價值,楊小彥老師是一個批評家,我們看批評家的畫作,自然會帶入批評的理解,一如我們看希特勒或丘吉爾的畫,便不可能抛開作者本身去談畫作,因為畫者身份的特殊性本就給了我們特殊的期待。

 

羅筠筠教授則是從體驗的角度,指出對于藝術的“深刻”感知,必須要“真實地在場”。她認為,現場觀展和手機看圖,所得體驗不啻雲泥之别,扁平的圖片不可能還原現場身臨其境的震撼。羅教授說,顧恺之說畫作要“以形寫神”,而楊小彥教授的畫則是“以神寫形”。因為楊教授的學人肖像畫,是基于自身對于這些學人思想的深刻理解,所産出的屬于他自己的具象“思想”,顧盼之間,盡是神采。

 

 

叔本華 尼采

 

對此,楊小彥教授也給出了自己對于“深刻”的理解,他說王肇民先生有一句名言:“對象深刻,眼光深刻,畫法深刻,三者合一,必是好畫。”此話講得有力,但仍嫌不夠,究竟什麼是深刻?楊小彥教授風趣地說,所謂對象深刻,往往是因為對象長得不标準,俊美是難以描繪的,越是稀奇古怪的長相,越好找到特點,從而也就越好畫,于是明白,遠離标準就是一種深刻。

 

 讓漫畫給思維“松綁”

漫畫是畫筆的張揚,也是思想的釋放。蔡濤教授表示,漫畫的背後,是思想的自由。而楊小彥教授的畫作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漫畫。漫畫一方面是敏銳的觀察,另一方面是有意識保持疏離感的調侃。漫畫的誇張讓作者保持了更多的能動性,也賦予了讀者能動性,而這種能動性就帶來了思想的快樂。蔡教授說,自己有時候也會讀哲學的書,實在讀不下去的時候,便特别想畫畫。繪畫如何激發人的觀察?閱讀又如何激發我們對形象的思考?這些值得思考的問題,交互催動着畫筆,在艱深的思想世界裡舞動起來。

 

 

弗洛伊德 福柯 哈耶克

 

陳國輝教授也認為,正是漫畫的誇張,把我們原本看的書豐滿起來。楊小彥教授以其龐大的知識視野,進行着“文”與“圖”的媒介轉換,這種媒介的轉換,給思想的表達提供了更多可能。陳教授以羅丹作巴爾紮克雕像類比,認為漫畫的誇張,同樣是對“典型狀态”的抓取與放大,而這就需要對畫中人有超越其文字之外的深刻理解,才能通過這樣的“誇張”,充分體現畫中人的内在性格。

 

安東強教授對此也深表贊同,作為一位曆史學者,他感受到曆史學對于“真實”的偏愛,然而完全的真實又往往因為沒有特點而喪失魅力。安教授認為,漫畫的誇張便是在呈現“絕對真實”無法表達的“特性”,而這種特性終會在無數雙眼睛的凝望下,彙聚成思想的洪流。

 

李豔紅教授則從一個“觀衆”的角度指出,展覽的意義在于建立藝術家和普通公衆的聯結。她認為,楊小彥教授的藝術風格是跳脫的,而這種跳脫尤其體現在他将“天馬行空”的創作與“無拘無束”的閱讀結合起來,讓抽象的活動擁有了具象的色彩。李教授認為,楊小彥教授的跳脫既是他自己獨特的自由,同時也給了我們“觀衆”自由。也許在欣賞楊教授畫作的過程中,我們未必能解讀到畫作的獨特風格,也不一定能理解到他對哲學的傳達,但是隻要能有所收獲,有不同的體驗,便已彌足珍貴。李教授對于錫昌堂的這一文化空間尤其贊賞,她認為,作為高校,應該有更多這樣促進思想交流的“第三空間”。

 

 

“臉”,一種靜谧的表達

肖像展現的是一張張無聲的“臉”,而“臉”的“主人”卻催它說話。“主人”是誰,張偉教授從本人、作者和讀者三個層面表達了他的理解。首先,“臉”與本人是一種怎樣的關系?張偉教授認為,當我們面對一副肖像畫時,立刻便會産生“畫作是否像本人”的思考,從哲學的意義上來說,畫作是對“本人”的模拟,即本人也有他作為其本身的意義的呈現。由此便引申出第二個問題,即畫作者通過這一張張“臉”,想要呈現什麼意義。張偉教授以楊小彥教授的自畫像為例,認為這是本人、作者、讀者都在場的實例。在這個場域内,本人的“臉”、畫作的“臉”以及讀者看到的“臉”形成了三種交織纏繞又各自不同的意義。而這三種基于不同“觀察”産生的意義,往往又蘊含着觀察者基于自身所處時代的獨特眼光。

 

 

胡塞爾 海德格爾 舍勒

 

郭偉其教授也認為“臉”的問題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例如漢斯·貝爾廷所著《臉的曆史》,便是對臉和圖像之間張力的探索。他以羅聘所畫袁枚肖像舉例,認為對于肖像畫,我們未必是通過畫作去窺探被畫者本人,而是要去思考不同的畫家如何去畫這樣一個人。在肖像畫中,“臉”固然可以是被畫者實然的臉,但更多時候,則是作者表達出來的“臉”。這正如袁枚在畫上的題跋所說:“兩峰居士為我畫像,兩峰以為是我也,家人以為非我也,兩争不決……我亦有二我,家人目中之我,一我也,兩峰畫中之我,一我也……”

 

朱剛教授則借用列維納斯的說法,認為臉是語言,是表達。當我們觀看一張臉時,臉也在看我們。帶入到這次畫展中,無論是觀看者在觀看畫作的過程中,還是畫作者繪畫的過程中,恐怕都難免被畫作本身所凝視。尤其對于畫作者來說,這種“被凝視”的感受或許也會随着作者的畫筆,不自覺地流露在畫作中,反映着畫家内心的變化。

 

這也正如楊玉昌教授所說:相由心生,直觀的相和隐藏的心從來都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也正因如此,楊教授認為,藝術往往可以在醫學治療中發揮很大的作用,比如雖然我們無法和精神病人、自閉症患者進行直接有效的交流,但是我們卻可以通過他們的繪畫,理解他們的内心世界。可以說,繪畫填補了語言的邊界,給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曹堅教授則是直接點明了“臉”的終極性,他說中國人自古以來便極為強調“臉面”,即便是在西方文化裡,臉也具有着獨一無二的意義。在亞當、夏娃被趕出伊甸園之後,人和神不再見面,因此,尋求人和神的再見面就成為了西方的恒久追求。曹教授認為,見面是一種關系的建立,也是一種交流,而哲學系正是“以書為臉”,用書本建立起了思想的交流。此外,曹教授敏銳地指出,楊小彥教授畫作所建立的,是他自己與思想家的關系,作為觀衆,我們要清醒意識到其中包含的兩種他異性,從而進一步追問,在畫作所呈現的内容之外,還有哪些内容沒有被表現?而這也許正是留給觀衆去開發的空間。

 

沙龍最後,陳少明教授圍繞對“臉”的思考,向楊小彥教授提出了一個問題:臉既可以是“臉所有者”自然内心世界的顯現,也可以是“臉所有者”存心“演繹”“裝扮”後的呈現。如此一來,在繪畫的過程中,我們又該如何判斷,自己所呈現的或者需要呈現的,究竟是哪一張臉?

 

楊小彥教授對此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表明在琢磨這些學人照片或畫像的過程中,的确發現許多名人的肖像存在表演性,比如叔本華的肖像,便是在刻意表現出怪異。而這種表演與怪異對于畫家來說是“友善”的,毫不表演的人才是最難畫的。

 

楊小彥教授以自己所畫王國維肖像舉例,對于這樣一位發出“五十之年,隻欠一死”感慨的人物,如何描繪其死亡的意義與内心的憂苦?或許隻有通過沉默的畫像中歪斜的嘴巴、露出的牙才能表達……據此,楊小彥教授重申了之前提到的觀點,越是遠離标準的“表達”越深刻,也越能表現人物内在的性格,而繪畫者所享受的,也正是一種在照片、性格和長相之間遊走的快樂。

(撰文:謝佩霖、何擎宇;攝影:施雨)

 

 

“以臉為書——楊小彥學人肖像暨手稿展”将持續至2024年1月9日,熱誠歡迎各界友朋前來參觀指導!